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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懒色女人花恋蝶(全)-29

  
第176章 景明王景辉王

入夜,华灯初上。

“蠢物!蠢物!真乃天大的蠢物!”景明王府的书房中传出恼恨的怒骂,其间还夹杂著劈里啪啦的碎裂声。

景明王越文宁满脸阴霾地坐在椅榻上,眉峰紧蹙,嘴唇抿成一条冷厉的直线。她面前的长形书案上空无一物,地上散落著一副残破的字画,几份折子。上好的寿松石麒麟砚跌得四分五裂,乌黑的墨汁溅了一地。翡翠象牙笔架也摔成数截,毛笔横七竖八地合著笔架残骸躺在一起。最惨的是描金牡丹青釉茶盏,身子被摔成粉碎,明显是某王爷暴怒下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王爷请息怒。”立在越文宁左前侧的是个身著石青色锦袍的白面短须男子,神色间全是忐忑谨慎,“庄铭那蠢物虽死,她手中的一万兵力虽失,但幸而对王爷的大事无甚大碍。”

越文宁闭上眼,静默了好一会儿,脸上的阴霾才渐渐淡了。摆摆手,有些疲倦地叹道:“罢了,本王原就没想过要指望她。既然她已死,那便不用给翼国和雍国修书了,以免一个不慎引起麻烦。”

“王爷,可要卑职暗中派人将那白发贱人宰了?”短须男子问得很轻,然话语中却满含杀气狠辣。

越文宁淡淡睁开眼睃去,眉头皱得更紧,冷声斥道:“不长脑子的蠢物,你以为用一条软鞭就将庄铭轻易斩首的女人是好对付的麽?”

“这”

“镇军大将军的名号可不是徒有虚名。庄铭之所以会养成跋扈傲慢的性子,除了家族显贵外,也与她自身本事高人一等分不开。”食指轻轻扣敲桌面,越文宁面色染上一抹郑重,“没想到本王还是小觑了那白发女人。”想起初见那贱人时,她跪在脚下瑟缩,无论怎样看都是个卑贱谄媚的山野大夫。後封六品医侍,随帝上朝,也是整日躬身垂头,从不发言,处处透出位卑的谨微讨好。然而这样一个山野大夫却在朝堂之上解除三使之难,道出五材十过,如今还一鞭斩下镇军大将军的头颅!险些坏了她的计划。眉梢轻微抬起,凤眸中凝出浓浓的阴鸷,“山野大夫?哼,装得还挺像,竟连本王的眼睛都瞒过了,真是好本事。”

“王爷,难道就这样放过──”

越宁文举手止住男子的话,“那贱人既有如此本事,我们就更不能轻易动手,由著她顺顺畅畅地领兵出征吧。”沈吟片刻,又道,“前番探子临死前传来的回报说,虽未张扬出来,但越宸!确实被砍成重伤,根本不能上阵作战。本王估计他眼下支撑著槐城不破已是勉为其难,心力交瘁了。很可能此次发出的援兵还未赶到,槐城便已失陷。而虞国二十万大军连克数城,士气高涨,打起仗来必是勇猛无比。援军需沿途征调补充兵将,磨合期间,军心多半会出现一定混乱。边关路途又颇为遥远,即便日夜兼程,也得耗费十数日方能抵达。”

“这援军疲惫不堪,虞国大军却斗志昂扬,他们以逸待劳,必能克敌制胜,杀退援军。”短须男子谄媚而小心地接口道,“那白发贱人再怎麽厉害,到时恐怕也难以回天。”

“哼,若她有命逃回邺京,本王大事早成,便治她个指挥不利,临阵脱逃之罪。”越文宁幽冷一笑。所有的绊脚石,她都会一个不留地逐步铲除。

“王爷英明。”短须男子赶紧拍上马屁。

书房中响起一阵低哑狂妄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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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辉王府何蘅苑

“衡郎,该起来吃药了。”景辉王越奕书撩开藕荷色的鲛纱软帐,对侧卧养神的美男柔声道。

美男高挑瘦削,长发未束,眉目如画,挺鼻薄唇,肌肤呈现苍白的病态,然通身却透著一股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韵味。

他慢慢张开眼,冲面前神情温柔的女人淡淡一笑,“奕书,扶我起来吧。”清朗的男中音如溪水潺潺,甚是悦耳。

越奕书赶紧伸手将他扶起,又体贴地在他身後垫上一个厚实绵软的靠枕。从暗卫手中接过药碗,放到唇边吹了吹,试了试冷热,这才递到心爱的男人面前,“衡郎,我尝过了,这药微苦中带了点清甜,一点也不难喝。”

“呵呵,你这次又是请了哪位名医?”何衡笑著握住她的手腕,就著她的手将药液一饮而尽。

“味道如何?”越奕书盯著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凤眸中充满了期待。

何衡抿抿嘴,看著心爱的女人宛似孩子般企盼地盯著自己,忍不住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调侃道:“诚如奕书所说,这药微苦中带了清甜,一点也不难喝,简直深得吾心,敢问奕书这名医姓甚名谁?吾好当面道谢。”

“不难喝就好,不难喝就好。”越奕书随手把药碗递给暗卫,张臂将男人拥进怀中,怜惜道,“这样衡郎喝药时就再不会受苦了。”

抚在她脸上的手微微一顿,墨玉般黑幽清亮的眸子溢出了心疼:“抱歉,让奕书一直为我操心了。”

因为少时生活过得艰苦,他的身体不但羸弱,双腿膝骨还落下严重病根,每年总会痛上那麽几次。每次都是三五天,疼得连路都走不了,疼得恨不得一头撞死,或是将双腿砍下。十二年前,他是某高门显贵之家的贱奴,备受凌虐,却因一次河上放灯幸运地与这个身份尊贵的女人一见锺情。她用权势带走了他,虽无法给他个名份,但为了他,十二年来她不娶夫,不纳侍,至今膝下犹虚。面对这样的深情,哪怕此生无名无份地死在何蘅苑,他也无怨无悔。在世人眼中她是平庸王爷,是风流王爷,可只有他知道真正的她是什麽样子。

“衡郎,不许对我客气。”越奕书娇嗔,握住他的手,认真道,“衡郎,相信我,你的身体会康健起来的,你的双膝再过不久也会驱除病根,永不再疼的。”傍晚接到密报,说那女人一鞭将庄铭斩首,紧随著又将庄铭手下二十个重要将官一并砍下脑袋,直接接管了直属镇军大将军的一万兵卒。这样的杀伐,这样的决断,这样的狠厉,让她心惊胆寒之余升起由衷的佩服。没有选择与之为敌,真的是她的幸运。连带的,她也信了那女人的医术。

她就安下心来,全力协助皇上剪除皇妹吧。

“嗯,我相信你。”何衡笑意澹澹地吻了吻她的鬓发。

拥紧怀里男人瘦弱的身体,心尖翻过战栗的疼痛,她哑声道:“衡郎,我一定要堂堂正正地迎你做我唯一的夫君,堂堂正正地生下我们的嫡子嫡女。”只要这次能立下大功,她便以这功劳向皇上请求,换得衡郎为王夫。

“好,我相信你。”何衡揽住她的脖颈,带了药香的唇轻轻贴上她的唇瓣。

一个九品犯官嫡子,一个贱奴,如何能做堂堂越国王爷的王夫?不过只要她能安心,她说的任何话,即使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他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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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握民心,备征战(一)

因内奸通敌卖国,导致景烨王战败,边关第四城沛城失陷虞国。现今唯剩槐城苦力支撑,战事告急,虞国大军即将横扫越国。

三天前,这可怕的消息宛若雨後春笋般忽然席卷邺京,向整个越国扩散开去,不安的阴云笼罩著全国上空。连勇冠三军的景烨王都败失一城了,那麽朝廷中还有谁能出征,抵住敌军侵犯?四城尽失,万千将士与百姓转瞬化成累累枯骨,那麽这次出征救援又将送上多少儿女性命?赔上多少财物积蓄?广大越国民众有焦虑忐忑的,有惶然悲凄的,也有激愤痛心的。

然而,在这天清晨,东方刚刚出现一道亮白之际,一声炸雷般的鼓鸣划破了邺京城上的阴云。还未等人回魂,紧接著又是一阵比一阵密集的鼓声响起。

咚咚咚的鼓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宛似万马奔腾,又如惊天霹雳。它摧枯拉朽,它撼岳山崩。大地在震颤,天空在和鸣,每个人的心都跟著这鼓声在狂跳,悲闷忧苦在激昂的鼓声中消散,豪情壮志在沸腾的血液中勃发。

人们推门开窗,竞相奔走,朝著鼓声发出的地方涌去。

邺京最大的四方主街交汇的十字路口不知何时冒出一座一丈余高的木台,台上摆放著二十一个红漆战鼓,二十一个身著墨绿戎服的兵士手持鼓槌正在悍然敲击。最为显眼的是居中领鼓的兵士,她是个身形高挑的女人,没有像其余兵士一样戴上头盔,而是露出了满头白发。那雪发随著她手中鼓槌的红绸一起上下翻飞,红白分明,鲜豔夺目,充满了狂野肆意的蓬勃朝气。

台子左右两侧各高悬一副黄色土布,上书“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八个红色大字,铁钩银划,遒劲凌厉。台下左边设一红漆桌案,桌案边立一大牌,牌上书“募钱粮”三个黑色大字;右边也设了一个案桌,桌案边立的大牌上书“招忠兵”。

三百越国兵士身著戎服,整整齐齐地围台而站,他们中间升起几道横直的黄色条幅,每一副都写著数个黑色大字。

这是干什麽?!人们对从未见过的场景惊疑不已,也震撼不已。

汇聚台下的人越来越多,男女老少,粗麻绫罗,个个都张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几分茫然。

咚咚咚──咚咚──咚──咚──

密集的鼓声突然渐渐沈缓。

咚──

又是一声绝然震颤,三百劲猛兵士突然一起开言,雄浑嘹亮的诵读霎时响起。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咚──

音刚落,便紧随一声惊天之鼓。

“国耳忘家,公耳忘私!”

咚──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咚──咚──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铿锵豪迈的怒吼拔山盖世,催人进发。

咚咚咚咚──咚──

一曲激越高亢的《精忠报国》在鼓声中横空出世,刹那震传邺京每个角落。二十个鼓兵丢开鼓槌,抽出腰间短剑,腾身跃上战鼓。白发鼓兵仿若已是酣醉,仍旧悍然落槌,一下下为雄歌剑舞敲出极富节奏的鼓点。

“狼烟起,江山四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湛河水茫茫,

策马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越国要让四方来贺──”

台下歌声壮志豪情,悲怆热烈;台上身形矫健跃动,寒光飞舞;雪发红绸中鼓声点点,声声震心,这是何等的激情奔放,这又是何等的壮烈满怀。

所有围观的越国民众脸上全部现出一种狂热的激奋,胸腔中都荡出恨不能马上上阵杀敌的冲动。

文学与艺术是最能感染人心,催发激情,引起共鸣,震醒灵魂的东西。不然为什麽当年的鲁迅会弃医从文?为什麽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歌和军歌?

你是文盲,我把爱国诗句给你念出来;你是音盲,我把爱国歌曲给你唱出来;你是文盲兼音盲,也不用沮丧,我用舞蹈给你跳出来。如果你确实连一丁点文学艺术细胞都不具备,没关系,站在这里听听气势雄浑的声音,接触接触别人的滔天热情,相信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熏陶。

征战,一是动用国库,一是征调百姓。动用国库,很明显会造成国家金库枯竭,不利於战後民生发展。而且再过不久,南方水患将至,那也是花大钱的地方。征调百姓,又会引起怨声载道,民心相悖,让本来正义的保家卫国之战在无形中掉价变味儿了。盘算一番後,花恋蝶决定搞些活动,让人民群众心甘情愿地主动出人出钱出粮。而要人心甘情愿,莫过於充分调动出大家的爱国热情了。

另外,她也不打算使用帝王龙赐予她的龙符沿途征调兵将。目前北营三万兵将被她紧锣密补地进行了重新编队,军心已尽握於手。可如果要掌控中途插班兵将的军心,她就不得不再想办法,既耗时又耗力,效果还不见得好。与其这样,不如就在邺京城中以元帅之名现场招兵。经这方法招的兵士绝没啥派系,统齐军心也比较容易。反正这九州异世的府兵制最大的特点就是兵农合一。广大的下层劳动人民不分男女,几乎都是下田能扛锄,打仗能扛枪的人种。没钱配装备也不打紧,人骁勇剽悍就行。锦螭家大业大,比帝王龙还富,把锦家的财物浪费一点,不但利国利民,还正好降低了帝王龙对锦家的忌惮和戒备。

嗯嗯,她的男人绝不能自相残杀,一定要遵守和平共处原则才行。

就在歌声落下最後一个尾音之时,红绸与雪发一齐舞动,花恋蝶一个鹞子翻身,双脚重重踩踏上面前写著“帅”字的战鼓上。

“咚──”一记绵长浑厚的鼓声结束了所有的表演,现场突然陷入了无比的寂静之中,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地钉在站在鼓上的白发女人身上。

白发粉颊,灰眸淡唇,面庞清朗端正,一身墨绿戎服尽显飒爽英姿。

彼时东方朝阳初升,阳光斜照大地,竟将她从头到脚都铺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恍若神人一般。

“各位乡亲父老,各位兄弟姐妹,在下花恋蝶,御封的兵马大元帅。本帅知道但凡征战,必会令你们倍尝失去至亲的离苦,也会征光你们辛苦积攒的钱粮,故特向皇上请旨,免去惯例征调。仅在此设台一日,愿为国出力者,左,募钱粮;右,招忠兵!绝不强迫!”干净俐落的话语回荡在寂静的邺京大街。

御封兵马大元帅亲自征召兵卒,募集钱粮,这是闻所未闻的事。不,应当说这种募招兵卒钱粮的做法搜遍整个九州古今历史都从未出现过。人们静静地看著台上的白发女人,惊诧、震撼在一双双眼中翻滚。

突然,人群中一个锦袍青年女人朝台上大声喝问:“你说你是皇上御封的兵马大元帅?”

“是!这在场三百兵士可为证,北营三万将士也可为证。”花恋蝶点头,镇定地指向台下整齐肃立的数百兵士。

“我且问你,你是否还是依君馆那个迎娶红罗倌主为夫的白发乞丐?”锦袍女人步步追问。

“是!”花恋蝶回答得毫不迟疑,无视台下群众的哗然,继续道,“我本卑贱,然皇上圣明,能不拘一格降人才!”她仔细思虑过了,她的白发太过招眼,迎娶红罗时又搞得太过高调,若想隐瞒是绝瞒不了多久的。倒不如先坦诚地宣告出来,也免得日後被人捅出,动摇了军心。只是红罗身边的守护就必须更要加强了。

“区区一个乞丐,一个倌馆之人,如何让我等放心将性命积蓄交付你手?”锦袍女人喝问声更大更严厉。

7 10:43:00

第178章 握民心,备征战(二)

“位卑未敢忘忧国,英雄莫问出生处。本帅以性命起誓,此战必胜!”花恋蝶答得坚定绝然。双手往两边随意一挥,只听“砰”的沈闷声响,两根木质鼓槌竟如两柄削铁如泥的利剑一般,轻轻松松地插进了台子左右两侧悬挂条幅的木竿上,只露出尾部两根鲜豔的红绸飘荡在外。

这一手极为漂亮精彩,无论是看门道的内行,还是看热闹的外行,全都被镇住了。短暂沈默之後,全场蓦地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元帅好气魄,好功夫!”锦袍女人朗声大笑,双手拨开拥挤的人群,往台下右方案桌大步走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又岂能做那醉生梦死、庸碌麻木之人?参军,劳请第一个记上我南宫灿的名字。”

锦袍女人话语未落,人群中又发出阵阵骚动。南宫灿?莫非是南宫世家的人?作为贵族世家是拥有免除兵役的特权的,没想到南宫世家的人竟然会第一个应招。

不待人们惊愕完毕,从外围有一队身著粉色绸衣的秀美男人穿梭而入,手中都拎著一两个包袱,往台下左方案桌前鱼贯走去。

“是依君馆的倌子!”有人惊呼。

“风月倌子虽是贱民,却也知晓国在家在,国亡家破的道理。今日二倌主挂帅,我等无力上阵杀敌,愿奉上此生积蓄助战。”当头的凌雪笑著将手里的包袱放在案桌上,“参军,依君馆凌雪捐银一千两。”

一个个包袱依次放在案桌上打开,里面都放著一堆或多或少的金银珠宝,全被参军一一录下。倌子们平日温雅柔媚的笑容此刻全部换成了凝重庄穆,竟比往日更加美貌耀眼。

直到这队粉衣男人离去後,陷入巨大惊愕的人群才终於回神,议论纷纷间又有数人奔到台前。

“元帅,黄大虎来了!”邺京市井有名的地痞流氓黄大虎带著十几个手下急急忙忙地赶来,人群哗啦啦如潮水般退开一条窄道。虽然这黄霸王最近一段时间没怎麽鱼肉百姓了,不过恶老虎的余威还在。

“黄小猫,你老娘舍得让你上战场?”花恋蝶哈哈一笑,这次招募兵马钱粮,除了想激发民心,给战争套上卫国保民的正义光环,巩固帝威外,最重要的是安排锦家各大商铺和螭门队员不落痕迹地出钱进人。对其余越国民众她还真没啥过高的想法和要求,完全遵循自愿原则,无论兵士还是钱粮,有多少得多少。

“老娘说了,当儿子的死在战场上总比当老子的死在市井中光荣,她想得开。”黄大虎嘿嘿笑道,“小弟这十几个狗腿子也愿意上战场,元帅都收了吧。”

“好!”黄家老太太的性子真是不错啊。

哒哒哒──哒哒哒──

南方朱雀街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大片蓝影向木台逼近。

“不想死的都给老子闪开!”一个粗莽的厉喝暴然炸响,人们反射性地往旁边退散。

待得近了,方看清那片蓝影是两百余人的马队,马上的男女个个身著蓝色劲装,腰挎大刀,背背弓弩,浑身透著狠戾,衣摆翻飞间可见绣著拳头大的淡褐色蜘蛛。

为首三人正中是个身形高壮,目阔口方的大汉。大汉左侧为豔美少妇,右侧为清隽青年,也都是一身蓝布劲装,腰配兵器,背背弓弩,只是衣角的蜘蛛要比别人大上两倍。

“水蜘蛛!是水蜘蛛!河城芦苇荡有名的水匪!”某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商人骇然惊呼,汇聚在台下的密集人群哗啦啦地往两边散得更快。

刹那间,这群马队已至十字街口,上百人动作整齐地全部翻身下马,踏著匪气十足的步伐向木台走去。

“元帅,雷冀率水蜘蛛二百一十八人前来应招!”雷冀立在台下,朝台上的花恋蝶拱手道。阔目中精光闪烁,自有一股沈厉剽悍。

这个她招忠兵咋招的不是世家子弟,就是地痞流氓、水匪强盗呢?有没有普通百姓应招的?要说忠君爱国呃,那个世家女人和黄小猫那群地痞尚能沾点边,这群水匪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莫非他们是想借著这次参军把自己身上的黑社会性质漂白?当然也不排除姐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他们。花恋蝶心里嘀咕著,微笑赞许。算了,来了也好。当初在螭岛训练螭门队员时,也顺道对这群悍匪进行了特训,比一般兵士更狠诈也更能打杀。

“元帅,青源粮行愿捐粮五千担。”一个身著烟霞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站出来,对花恋蝶拱手行礼。

“多谢。”花恋蝶眼尖地看见他的衣袖底端露出一个同色的团抱螭龙纹印。好,锦家的商铺开始行动了。他们也算是二十一世纪忽悠不明真相的群众的托儿吧?只不过这托儿是真的付出了东西。

“元帅,锦丰酒楼愿捐银三万两。”身著团花赭袍的中年女人行礼时露出的衣袖底端同样有一个团抱螭龙纹印。

“元帅,财广米铺愿”

“让让小老儿,让让小老儿。”一个五十几的布衣老翁艰难地挤出人群走到台下,“元帅,小人家中素来清贫,只得这五两银子的棺材本,盼元帅能旗开得胜,保我越国。”嶙峋的手指从衣袖中颤巍巍地掏出一个裹得紧实的蓝布袋,小心翼翼地抖出几块碎银放在案桌上。

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断,额际有细密小汗,显然是经过了奔跑所致。这老翁竟是从家里取钱奔来的麽?

“本帅代所有将士谢过老人家。”花恋蝶灰眸微动,突然觉得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元帅,月前在青龙牌坊下为百姓免费诊病的白发游方郎中可是你?”一个面目清秀的青年男子挤上前,施礼道,“小人是回春堂的坐诊大夫,却学艺不精。家师失踪後,医道上更是无人指点。小人愿为军医,望行军途中能向元帅求教一二。”

“本帅允了。”邺京医术高明的民间医生都被帝王龙杀得差不多了,有民才有国。为了保障越国人民的身体健康,少病死几个人,她不介意帮帝王龙再培养几个好医生。

医术超绝,医者仁心的年轻白发游方郎中无偿救助百姓的动人故事早已在坊间流传,几乎人人都能把这故事讲上那麽几句。没想到没想到那游方郎中竟是依君馆的二倌主!?是皇上亲封的兵马大元帅!?是啊,有谁会年纪轻轻便一头白发了呢?他们眼拙心盲,竟没将当日救命解痛的活菩萨认出来!

英雄莫问出生处!他们的兵马大元帅虽出生卑微,却重情重义地敢娶倌子为夫,仁心仁术不收半文地为百姓治病,本领高强能镇服世家子弟与地痞匪寇,比之那些高高在上的世袭将军强上百倍。有这样的元帅领兵出征,何愁家国不保?又有何犹豫裹足的?原本还对花恋蝶倌馆二倌主身份有所阻梗,在场中踌躇的人在这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障碍。

“啐,难不成我等还不如地痞和土匪?”一个虬须大汉狠狠吐了口唾沫,大步朝招忠兵处走去。

“对!我等都是越国人!可不能连倌子和老翁都不如。”

“罗家当铺捐银三千两。”

“小人延寿堂学徒赵敏,报名应招军医。”

花恋蝶慵散地笑了,好人果然有好报啊!她当初不吃不喝被越国民众压榨了一整天,如今终於看到了收益。此次招募兵马钱粮效果出乎意料地好──完胜!

目光轻轻扫过台下争先恐後,积极踊跃的人们,唇角的笑意更深。若说她的初衷仅仅是为了锦螭和帝王龙,那麽现在就有些不同了。

可爱的越国人呵,你们看著吧。姐,这个由医生客串的元帅还将为你们守土开疆!

胸中涌起一股濡软的豪情,牛皮短靴往鼓面上狠狠一跺,发出咚的巨响,雅致磁音狂飙而出。

“狼烟起,江山四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湛河水茫茫,

策马纵横间谁能相抗?



无数个不同的声音慢慢地融入进来,由一开始的散乱零落逐渐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

民心,业已尽握!

第179章 授斧钺,踏征程

卯时三刻,连带昨日募招的兵士,统共五万将士汇集承天门前,准备出征。

斋戒三日的越国少年帝王头戴十二旒冕冠,身著九章明黄衮龙服,尊贵威严,俊秀夺目。

他留下文武重臣候在殿外,带著张和与李德踏进太庙正殿大门,处东面西而立。

“宣兵马大元帅入殿──”李德拉长声音冲殿门外高声呼喊。

早已恭立在殿外的花恋蝶抖抖身上的袍甲,正正头盔,在群臣灼灼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踏进太庙正殿大门。

“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见帝王龙,她立刻单膝跪地,行下标准的武官觐见礼仪。

“元帅请起。”越昊昕半隐於冠旒玉珠之後的凤眸深邃温和,抬右手虚扶一把。

“谢皇上。”花恋蝶站起身,恭敬地处南向北而立。授斧钺该有的规矩和仪式帝王龙早派人教她了,自认不会出什麽大的岔子。

越昊昕从候在太庙内的太史捧著的玉盘中取出半尺碧玉斧钺,握住钺的头部,将钺柄授於花恋蝶,沈肃道,“从此上至天者,元帅制之。”接著再用手握住斧柄,让花恋蝶接住斧刃,又道,“从此下至渊者,元帅制之。社稷安危,俱在元帅。望能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止。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为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

花恋蝶高举斧钺,双膝跪地伏拜:“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不敢贪慕生还,愿为吾皇鞠躬尽瘁,扫平一切不臣。”

“元帅请起。”越昊昕俊秀尊贵的脸上绽开一抹温笑,伸双手扶起花恋蝶。瞥见太史退开後,遂以常人听不见的声音低语道,“卿卿,记住朕的话,无论战况怎样紧急,都得先顾好自个的性命。”

“好。”花恋蝶收好斧钺,淡唇清浅一勾,也低声道,“劳请昕儿皇上照顾好自己和我的红罗夫君。”

“好。”

“皇上──皇上──臣有天大的喜事禀报──”

二人正脉脉无语凝视间,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阵大呼小叫,由远及近,带著不敢置信的兴奋狂喜。

“站住!不经宣召,不得擅闯太庙正殿!”羽林军副统领一挥手,十二道刀斧门立刻交叉在轻车都尉面前。

“皇上,大喜事,大喜事啊!”轻车都尉喘著粗气,也顾不得御前失仪,双膝跪在殿前九级阶梯之下,亮开嗓子喊道,“臣轻车都尉,有天大的喜事向皇上禀报!”

轻车都尉?他不是该候在承天门吗?

越昊昕龙眉微抬,凤眸深邃的流光射向突然笑得神秘得意的白发女人,若有所思。在经过她身边,拂袖走出殿门时,他撂下轻如烟云的问询:“卿卿,你背著朕做了些什麽?”

“昕儿皇上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花恋蝶跟在他身後,悄若无声地回道。

走在前方的越昊昕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顿,极薄的上唇瞬间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在踏出殿门的刹那又宣泄开温和的笑意。

看到越昊昕的明黄身影从殿中跨出後,轻车都尉连忙禀道:“启禀皇上,邺京四方正街交汇中心处的石板适才突然被掀翻,有一灰褐巨石冒出头梢。民众好奇,将此巨石挖出,却见石上纹路交错,凹凸起伏。在场有两个颇有见地的书生细看之下,发现那些凹凸纹路构成的竟是一个‘越’字,而里面的点点斑驳又隐隐绰绰显出一个‘昌’字!”

“什麽?!”越昊昕惊愕出声。殿外的文武重臣也是一脸不置信的狂喜,唯有景明王眸底深处突地掠过一缕恼恨的阴煞。

“皇上,万千百姓亲见巨石冒出,民心激昂,军心振奋,此石现已运至承天门下以供皇上过目。”轻车都尉继续眉飞色舞地回禀道。

“皇上,祥石出土,越中含昌,昌嵌於越,当是暗喻我越国必将昌隆千秋啊!”太史伏跪在越昊昕面前,神色激动,眼角亦泛出泪花,“恭祝皇上,此次出征,越国必胜无疑!”

“恭祝皇上,贺喜皇上。”一干重臣全部伏跪在地道贺。

“众爱卿请起,都随朕至承天门观祥石,送大军出征。”越昊昕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掠过跪在身侧的白发女人,玉旒後的凤眸深讳无比。在张和与李德的伺候下步下阶梯,上了龙辇。

及至登上承天门城楼,一眼便望见矗立在城门右侧,模样古怪的灰褐色巨石。上面还沾染了些零碎泥尘,表面灰白色的纹路凹凸不平,连绵起伏,猛一看,可不就是一个“越”字!再定睛细辨,灰白纹路中点点斑驳,恍然又是一个“昌”字。

越昌?昌越?那个白发女人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这等玄虚的?望著城楼下那一张张严肃中透著必胜喜悦的面庞,越昊昕的心更沈。抬手轻轻一招,身後兵部尚书立刻上前展开征讨檄文念诵起来。

“越承前朝,立於九州,万里锦绣,风华物茂,八荒六合,威加四海,举德齐天。然虞国狼子野心,窥越山河,侵犯边城,屠戮将士,欺辱百姓尔当奋勇杀敌,驱除虞敌,复国疆土。”

一篇不长的檄文念完,下方将士已是军心激愤。

“祥石出世,越国昌荣,此战必胜!”越昊昕深邃的目光投向矗立承天门的巨石,突然向天举起双臂,高声大喝。

“此战必胜!此战必胜!此战必胜!”万千将士倏地将手中刀枪连续三次举起放下,齐齐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排山倒海的喊声磅礴雄壮,震天动地。

嗡──

出征的号角在呼喊声中嘹亮响起,三军开始有秩序地从承天门开拔,沿四方主街的玄武道出北门奔赴边关。

越昊昕放下双臂,转头深深看进一直随在身旁的花恋蝶,沈声道:“元帅,朕在邺京等你凯旋。”

“臣定不负皇上重托。”花恋蝶一撩征袍,再度向越昊昕单膝跪下,灰眸中坚定一片,朗声道,“皇上,臣此去定为您守土开疆!臣辞行!”

“准!”静滞一秒,越昊昕重重允诺。

花恋蝶起身,纵身从城楼一跃而下,与众兵士戎装一般无二的墨绿身影眨眼隐没在汪洋之中。

稳稳坐在花五毛身上,她回首遥望城楼,那里只有一抹熟悉的尊贵明黄,没有熟悉的温润媚丽。红罗夫君,愿你在宫中一切安好。帝王龙,别让姐失望,替姐守好红罗夫君。狠心将头一扭,屈指顶顶头盔,对身侧的人扬眉轻笑道:“娃娃,花三粉还好骑麽?”花三粉是她为野母驴新取的名字。花五毛的马骨架长得不够高大威猛,花三粉的驴子骨架倒出乎寻常的高大,一马一驴并排而行,竟然不分高矮。

娈栖隐藏在头盔下的花瓣粉唇甜甜笑开,“好骑。花姐姐送的东西我都喜欢。”顿了顿,复又好奇地问道,“花姐姐,你的造假术技艺精湛暂且不提,我只奇怪你是如何让巨石掀翻路上石板,从地底自动冒出的?”

“呵呵,只不过是在巨石底部的泥土之下又放了许多绿豆而已。”

“绿豆?”

“对,绿豆发芽,便会将巨石顶出地面。”

“小小豆芽会顶起巨石?!”娈栖讶然。

“嘿嘿,娃娃,你别小瞧了种子。它发芽的力连结合得异常密致坚固的头骨都能分开,更何况是顶起区区一块巨石了。”花恋蝶耐心解释道。相信以帝王龙的慎密,今晚一定会派人到巨石出来的地方细细查探。只要往下细挖,就会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豆芽,凉拌、清炒、煮汤皆可。

这一愚民环节是帝王龙斋戒时突然想到的,还没机会对他说,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发一顿脾气?唉,这次可就没人陪在他身边甜言蜜语地哄劝了。望望沿途相送的越国民众,想了想,忽道:“娃娃,想听歌吗?”

“谁唱?”娈栖还在种子的力中琢磨,被冷不丁问上一句,不由有些茫然。

“我唱,是一首送别之歌。”她笑了笑。不管是如何正义的战争,不管说得多麽冠冕堂皇,上战场就意味著面临死亡。她如今所能做的,便是为军民们送上一首歌。

哒哒的马蹄声、兵甲的哗啦声、告别的叮嘱声、送行的脚步声中突然飘出一道雅致明亮,柔情悱恻却又悲壮深沈的歌声。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盼望?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征战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沈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将不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边城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绣著硕大“越”字的旌旗在风中猎猎翻飞,扣人心弦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唱响。

出征将士们手中的刀枪在不觉间握得更紧,面色更为肃然,刚毅的嘴唇抿得牢牢的,唯有隐在头盔阴影下的双目中涌现出一缕红丝和必胜的坚定。

街道两旁的民众涨红了眼眶,却没有一个人大声哭号。目送出征的将士,他们的脸上没有哀戚,有的是满满的骄傲与鼓励。

越昊昕站在城楼上,深邃复杂的目光遥望蜿蜒的军队,静静地听著那道歌声。直到声音逐渐飘远,他才终於一甩广袖,淡淡扫过百官,道:“回宫。”

“起驾回宫!”李德尖细的声音响起,群臣紧随前方明黄一步步走下城楼。

花恋蝶啊花恋蝶,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一场场统军心,握民心,激士气的戏码做得未免也太过出色了!连那曾鄙夷过你的朝臣也多数陷入了你的手段中。

朕不怎麽希望你凯旋

只有败了,朕才能安心地将你拥入怀中。

掩在明黄广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尖深深扎进掌心。

第180章 景烨王(一)

高远的苍穹满是绚烂云霞,赤红、紫金、赭黄片片交融变幻,逐渐演变成一片明丽的金黄,昭告太阳即将从云层之後跳脱升起。

早起的鸟儿在深翠的枝丫间脆鸣,一只鹰隼时而从长空掠过,时而!翔盘旋,锐利的鹰眼阴鸷狠戾,随时准备扑击猎物。

站在城楼上的月华身影收回望天的视线,心下掠过微微失望。今日还是未看见熟悉的鹰隼身影,墨黑清凌的瞳眸冷冷睇向远处密密麻麻的军帐,水润薄唇泛起冷厉的淡笑,淡得如同晨间的轻雾。

一曲《蒹葭》从城楼上飘出,在萦绕薄雾的空中悠扬萦绕,清脆婉转,带著无法诉说的思念和缠绵。

花苍一去便是二十三日,十五天前只得到越帝已派兵前来救援的消息,而领兵的兵马大元帅据说是个满头白发的年轻女人。是你麽?我的宠蝶儿。为了见我,你终於放开手脚,要将你的经天纬地之才现於九州了麽?可是,为何许久都得不到你的半点消息?你迟迟不来,莫不是懒病发作,半天睡觉半天赶路?难道你不想快点见到锦螭主人?乖,走快些,锦螭主人很想喂你喔。

嫋嫋乐音在带上了点点无奈和宠溺纵容。

“锦主真是吹得一首好曲!”在最後一个音符落下时,身後响起浑厚低沈的赞赏声。

锦螭侧身转头看向来人,淡淡笑了笑:“王爷谬赞了,这不过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而已。”他晃了晃夹在手指间的一片绿叶。

“呵呵,锦主莫要自谦。本王虽不擅器乐,但生於皇家,这音曲听得不少,品鉴高低的能耐还是有的。”景烨王笑道,目光有些疑虑地盯向他手中的绿叶,道,“锦主这一雕虫小技可是叶歌?本王听闻某些小国边陲莽山中的蛮族便是以叶奏歌的。”

锦螭唇边的笑意更淡,象牙白手指轻轻摩挲绿叶边缘,像是在抚摸心爱女人的小手那般温柔怜惜:“王爷可是在怀疑锦家与蛮族有勾结?”

“没有没有,锦主莫要多心,本王也就是好奇随口问问罢了。”景烨王连忙摆手。

“这叶歌是我所豢养的心爱宠物教与我的。”锦螭转身遥望天边,神色有些怅惘,“她生长於不知名的莽山之中,聪慧绝伦,医术高明,武艺非凡,我那些护卫会的缝合术和格杀侦察术便来自她的教导。”

什麽?!景烨王这下可是大大吃了一惊。

锦螭没有理会他,缥缈的声音倾近於呢喃自语:“我的宠物又懒又色,只要有空闲就会躺著闭目养神。对美貌女人冷心冷肠,对美貌男人温柔可亲。性子极端苛刻任性,受不得一丁点错待,必须要把她放在心窝里,用所有的精血和宠爱娇养,可笑我以前”清冽的声音消失在湿润的空气中。

景明王脸上的惊愕逐渐消失,他深深地注视著眼前这个已陷入思念中的男人。

一个多月前,虞国将门後起之秀双姝之一的公孙明珠率十万大军犯境,不消五日便连克边关三城。能如此轻松容易地夺下城池,除了显出将帅者具有非凡的才能之外,还预示著越国边城驻军中暗存奸细。

他奉皇命,亲率十万大军奔赴边关御敌,及时解了边关第四城沛城之危,并揪出所有敌国奸细予以处决。正欲收复沦陷三城时,虞国却突然又增十五万大军,领兵之人乃虞国将门双姝另一後起之秀林静然。

这将门双姝皆为双十年华的青年女子,胸藏锦绣,武艺高强,脾性一张一弛,相辅相成。两军交战数次,竟是各有胜负,不分轩轾。

他无法收复失陷三城,她们也无法攻下沛城,战事一度陷入胶著状态。

二十多天前的深夜,夜雨绵绵,墨色深浓。他兵分三路,突袭虞军後方军营和粮草地。得手之後胜利返城,却在途中碰上两百多伤痕累累的守城将士。得报沛城内奸大开城门,城池已被林静然率军占领。城中守军奋勇反抗,一万多人只浴血杀出两百来人,其余尽被杀戮。

内奸!他拔除了敌国的奸细,却没防到己方的敌人,更没想到内奸会选在这个时侯通敌卖国。目眦欲裂间,几乎咬碎口中钢牙。然而他不得不平复心绪,冷静思考。後方有公孙明珠重调兵力全速追击,前方城池被陷,林静然正率军向他当头迎来,若是不赶快做下决策,带出来的八万多越军必会被两面夹击,惨遭覆灭。

他当即决定全速行军,主动迎上林静然的军队,杀出退驻槐城的道路。

在那一场惨烈的战斗中,越军折损了七员武将,包括左副将辅国大将军和先锋忠武将军,折损兵力两万多,最终在公孙明珠的军队赶来之前杀出了退守槐城的道路。

而他,却在看到槐城城门之时,精神松懈,身体疲惫的刹那,被一名校尉自後偷袭。

内奸,又是内奸!一怒之下,他强撑著伤势,严查所有越军将士,最终又揪出中郎将一人,参军一人,兵士两人。

四名内奸被他当场斩首,暴尸城外。

看著鲜血淋漓的将士,他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心和愤怒。如今留守沛城的军医无一生还,槐城中的大夫虽被全部征调,却也不过十来人而已,且医术平庸,面对过多的伤者和一些过重的伤势,不免吃力万分。

城外敌军大举围困,气焰嚣张;城内百姓惶恐,伤兵累累,士气低落。若是再传出领兵主将重伤的消息,必会导致民心和军心全面溃散。因此,除了几个重要将属知晓他受的是重伤外,其余将士只知他受了皮肉轻伤。

每一日,他都要强忍剧痛,借由知情将属的暗中扶撑上城楼巡查一遍,在将士和敌军面前露个脸。每每回到寝室,後背未曾愈合的伤势总会将里外衣物全部染成鲜红,幸而外衣袍内还著了一层牛皮甲才未露馅。

他知他的伤该静养,也知这样动弹会让他的伤势加重,危及性命,但他顾不得那麽多了。心中焦急如焚,只希望自己能撑到朝廷派遣大军前来救援之时。

退守槐城第三日,令兵来报,说是锦家家主前来相助。

锦家,据闻其先祖为鲁朝大贵族,後来战乱中主家流落到现今越国河城,盘踞在芦苇荡之中。朝中密报锦家以青姓化名,各类商铺不但遍及全国,还涉足到了九州诸国,暗地里的势力非同小可,实乃越国朝廷心腹隐患。

锦家家主向来不与朝廷交往,常年留守芦苇荡,眼下怎会突然来到沛城,并开言相助朝廷?

满腹疑虑地命人请进锦家家主。他更是惊然,锦家家主竟是个年约二十三四的翩翩浊世贵公子,朗朗明濯如秋之皎月,毓灵疏秀似霜寒凝魄,气度高华清贵,举止优雅有礼,让人一见便生倾慕之心。

在随後闲聊中他才知道,锦家原来的家主已逝,现任锦家家主是其唯一的嫡子锦螭。数日前来到槐城巡查商铺,却不幸陷於虞军围城之中。国难当头,人人自危,左思右想下,决定违背先父不与朝廷牵连的遗命,前来相助越军。

锦家家主不但精於武道,对兵道也颇为精通,助他破了敌军的好几次攻城。带来的几十护卫个个都有一身好本事,极大地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而那些护卫的格杀侦察术和缝合术更让他惊叹不已。他背上久不愈合的伤口被肠线缝合,内服外敷锦家家主带来的药丸药膏,不消十日,严重无比的伤势竟奇迹般地好了大半!如此锦家不愧是朝廷的心腹隐患呵,也难怪朝中某些人总想著拉拢或是剿灭。

第181章 景烨王(二)

他心中暗暗警醒,却在与锦家家主的相交中不由自主地为对方展露的才华而赞叹,起了惺惺相惜之意,甚至特许其在他面前可自称我。也决定冲著这份相知,日後若皇上欲对锦家痛下杀手,他绝不领兵剿杀就是。

十几日前得到朝中回报,皇上御封的兵马大元帅正率军赶赴边城支援。据送信的令兵所言,这兵马大元帅是个满头白发的年轻女人,本为地位卑下的山野大夫,後来成为皇上偏宠的六品医侍,再後来巧解了三使之难,由崇义侯举荐担任兵马大元帅之职。

堪为元帅的卑微年轻女人?不知和虞军的将门双姝比起来,谁更胜一筹?他心里不禁对那个即将到来的新任元帅产生了一丝好奇。

这锦家家主则更为奇怪,自听说援军元帅为一年轻白发女人後,先是怔愣,继而笑了。那笑不同於平日清冷淡漠的笑。它发自内心,充满了温柔和宠溺。从来都是冰寒清凌的杏长墨眼在那一笑中散发出幽软明华的柔光,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淡淡的暖意。

此後,每日清晨和傍晚,锦家家主总会登上城楼,眺望远方天空。

锦家家主不说,他也不问,但他心中已知这御封的兵马大元帅和锦家家主的关系绝不简单。

而现在,他听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

一个本事非凡,又懒又色,极度任性苛刻小气的宠物?

一个把宠物放在心窝里,用上了全副精力疼爱的主人?

这是啥诡异关系?那宠物本身应该是个年轻女人吧?他虽然没女人喜欢过,也没喜欢过女人,但对男女间的一些常识基本问题还是明白的。

把无能女人视为玩宠的男人不是没有,也不是没见过,但就是没见过伺主养宠物养得那麽尽心,那麽疼爱,那麽小心翼翼到近乎丧失自我的。那感情似乎比相爱的男女更浓炙,更疯狂可怕。另外,千万不要告诉他锦家家主口里的宠物就是那个御前亲封的兵马大元帅。

景烨王觉得自个的後背有股寒气蹿起。面前长身玉立,俊美无匹,仿若朗月寒霜的高华贵公子好似有些不正常。

“王爷的伤势可又好上一些了?”刚被判定为不太正常的贵公子忽从回忆中醒神,笑意涟涟地看向他。

这关心的问话他每天都会听上一次,以前只觉得是一种礼节性的问候,或多或少也带了些惺惺相惜的关心。不过现在他不这样认为了。他只觉锦家家主的明濯高华与冷凝寒霜仿若瞬间堕落地狱,清淡的笑透著几分邪恶诡异,清凌墨眼暗黑无华,魔魅深深。

“锦主的伤药十分有效,本王又好上一些了。”他微退一步,压下心中惊诧,不动声色地回道。

“王爷可知这伤药是我的宠物亲手为我配制的,里面还含了她的鲜血?”

“呃本王第一次听锦主说,真是多谢锦主的慷慨相赠。”景烨王突然发现出口的话说得有些艰难。

“我没说过无偿赠予王爷。”暗黑无华的墨眼牢牢锁在他的面庞上,水润薄唇咧开的弧度逐渐变大,“以前只闻景烨王自幼便异於常人,却没想到王爷的相貌是如此奇特。”

景烨王面色倏地黑沈,怫然作色道:“锦主,当面揭人之短非君子所为,本王真是错看你了!”

“王爷莫恼,我这是在夸赞你。”锦螭扬扬眉梢,不甚在意地收敛了笑,淡淡道,“王爷,你既用了我家宠物的血,待她来了,不知能否亲自向她道个谢?也免得她知我将伤药用於他人身上後,撒气责怪我。”自从得知红罗陪著宠蝶找了个帝王玩物,他就一直琢磨著自个是不是也该送个玩物给宠蝶?这景烨王的长相算不得绝色,但胜在奇特,不知道合不合宠蝶的胃口?

“锦主所言的宠物可是御前亲封的兵马大元帅?”景烨王的心头和两片眼皮齐齐一跳,觉得自己实在有必要进行准确求证。

“正是。”

景烨王瞬间无言。宠物和兵马大元帅?这能对等麽?还有,皇上一直视锦家为心腹隐患,又为何要任命锦家家主的宠物为兵马大元帅?这岂不是自相矛盾,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莫非皇上不知是锦家家主的宠物?不,也不可能,依皇上的能耐是绝不可能不知内情的。那麽是以退为进,为了迷惑锦家家主?兵权啊,从先帝到皇上都对他手上那点兵权看得紧牢无比,不至於那麽蠢吧?呃,真想不明白了。

半晌,他才抽动嘴角对锦螭正色道:“既是如此,那待元帅到来,本王定会向她当面道谢。”以王爷之尊向御前亲封的兵马大元帅道谢也不算失了身份。

“呵呵,那就有劳王爷了。”锦螭笑著点头。对景烨王的疑惑他其实看得一清二楚。有啥奇怪的,他家宠蝶本就有经天纬地之才,而且越国帝王已是他家宠蝶的玩物,封个兵马大元帅也算不得什麽。不过他是不会对景烨王解释的。

景烨王觉得後背上那股寒气越来越重,顾不得继续琢磨满腹的疑惑,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背。

“王爷身上可又有不妥?需我唤勾云为王爷诊看麽?”既然决定要送宠蝶玩物,就不能让玩物再次出现破损,需好好修复将养才是。

“不用,本王只是突然感到有些凉寒。”景烨王连忙摇头。为了摆脱那股子诡异莫名的寒气,他决定转移话题。视线朝远方投去,眉头微皱,问道,“锦主,你可觉得奇怪?”

“奇怪什麽?”

“这三天过去了,虞军竟然无甚动静,莫不是又要耍什麽鬼招?”

“我已命弦络出城打探敌军动静了,相信不久便有消息传回。”锦螭把玩著手中叶片,也将视线重新放到城外敌军驻扎之处



此时太阳已出,雾气尽散,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一切都尽收眼底,那密密麻麻的军帐看得碍眼之极。都是这些可恨的虞国人,害得他被困於此,还劳得心爱的宠蝶赶来救援。这一路奔波,一路辛苦,他的宠蝶可会累著?

绿叶被象牙长指蹂躏得破碎不堪,淡绿的汁液将象牙白染上一抹浅绿。

锦家家主似乎在懊恼愤恨什麽?景烨王斜瞥已残破成渣的绿叶,感受到身边黑沈幽暗的刺骨冰寒,不禁微微侧移一步,保持沈默。

“弦络见过锦主,王爷。”轻微的脚步从身後传来,接著是跪地声和回报声。

“虞军有何异常?”锦螭丢开手中碎叶,轻声问道。

“回锦主。城外虞军看似无异,但属下发现有不少敌兵在用土筐往外运土,不知是何缘故?”

“运出来的土是干土还是湿土?”景烨王凤眸一眯,紧紧追问。

“全是湿土,一堆堆地堆在各个营帐旁边。”

景烨王和锦螭霍然抬眸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猜测。

“虞军是在挖地道。”锦螭冷冷笑开。

“没错,想通过地道偷袭槐城。”景烨王阴森森地接口,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血腥杀伐不断弥漫升腾,“本王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他大踏步走下城楼,召集所有将领,发出命令:在城内沿城墙挖一道深深的堑壕。

将领们皆不明白景烨王为何要他们挖堑壕,但他们知道景烨王是九州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当日若不是内奸作祟,他们根本不会丧失沛城,也不会由胜转败。对景烨王,他们仍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崇服。领下将令之後,都毫不犹豫地带领兵士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