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岁月
世事如棋,人生如戏。
虽然每一个人在属于他自己的戏剧中,都毫无疑问地饰演着主角,但这部戏
剧的性质,却又因人而异。
在人生这个宏大的舞台上,有搞笑戏,也有悲情戏,有励志片,也有堕落片,
有情节新颖的小电影,也有狗血雷人的肥皂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所饰演的,是否就是我们真正想要饰演的角色。
/ 00.
熟我的人都知道,我是黄子华的超级FANS.
他的栋笃笑有多么出色这里就不提了。据他自己说,他拍过几十部电影,拿
过最佳男配角提名,但是,能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实在少之又少,几近乎无。
然而,他在TVB 拍的电视剧却部部都很红。
最红的那几部剧,《男亲女爱》,《栋笃神探》,《绝代商骄》,无一不是
斗气冤家喜结良缘的固定模式。
无可否认,这个所谓「欢喜冤家」的模式确实非常烂俗,极度老土。但是,
再如何烂俗老土的东西,只要做到极致,一样能令人受落。
而事实上,欢喜冤家这种故事桥段在现实中也是很常见的,尤其在低年龄组
别的恋爱中,就更加屡见不鲜。
但我实在没想到,在自己三十岁的时候,竟然还会遇上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
狗血剧情。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心想,究竟是我天生就有这种因冲突而心动的基因呢,还
是因为黄子华对我造成的又一个潜移默化?
大概都有一点,或多或少,都有一点。
/ 01. 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年的秋末冬初,我因熟人介绍进入了一间小公司工作。
十平方左右的狭小办公室内,只有我和小羽两个人。除了一个可恶的摄像头,
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孤男寡女。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穿着得非常职业:笔直的西裤,扣钮的小西装,盘起的
长发,本应予人干净利落的感觉——但她那眼神,却因严重的黑眼圈而变得莫名
的幽怨无力;而她的唇线,更加下弯成明显的弧度。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她不高兴。
即使是这样怨气满溢的表情,我也必须承认,她的美丽依然令我感到一阵短
暂的晕眩。
但也仅此而已。
在我的生命中,唯一能令我无力抵抗的,只有发自内心的甜美笑容。再美的
女人,如果不会笑的话,对我而言就连一个花樽都不如。
因为这个讨厌的第一印象,在最初的两个月,我完全不觉得她有任何的可爱
之处。相反,透过日常的工作接触,我发现她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加可憎。
那时候,我真的无从想像,有朝一日我竟然会爱上这个女人,而且,还爱得
死去活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劫数难逃,甚至,很可能还是一种迟
来的报应。
有必要解释一下,当时的小羽为什么会令我感到如此可憎。
首先,她比我小了足足九年,只有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区区中专毕业,连高
考都未经历过,与我的年龄差异既大,教育水平又相距遥远,在当时的我眼中,
她根本就是个十足十的小屁孩——幼稚,肤浅,自以为是,最关键的是,其人生
观、价值观与我南辕北辙。
其次,虚伪到极点,以致于她本人居然毫不觉察。
再次,近乎无耻地贪小便宜,为了一丁点利益再令人难堪的事都做得出。
最后,太过我行我素,从不顾及别人感受,可谓非常典型的九零后。
当然,如果我本人是个萝莉控的话,大概也不至于觉得她如此可厌。但偏偏,
我一向是个无可救药的御姐控。
除此之外,我还是一个口贱到无法自制、直言到不留情面的粗口王。
可想而知,我每日近距离地面对她,只要稍一不慎就会忍不住对其冷嘲热讽,
其间,还不时地夹杂着诸于「扑街」之类的一般性粗口。
如此近乎人身攻击的刻薄话任谁都受不了,更不用说小羽这样一个小女孩。
更惨的是,无论从见识广度、反应速度、词汇量以至用语的大胆程度上来说,
她都绝无可能在口舌之争上面赢得过我。
结果,无处发泄之下,她选择了暴力。
由于我的年纪比她大得多,最初小羽对我的态度勉强还算得上恭敬,那时候,
她甚至还会叫我一声「蓝哥」,叫得我浑身鸡皮。
其他同事听了,有人就取笑她说:看上去你好像比阿蓝还老呢。
因为混得太失败,我戒了酒和赌,而且从不抽烟,身材保持良好,胡渣也每
日都尽可能剃干净,最后,作为一个资深的宅男,我的肤色甚至比很多女人都还
要白一点。
我承认,我看上去的确不像大多数三十岁年纪的男人,加上我应聘的通常是
些低阶职位,所以不时有人问我是不是刚刚毕业出来工作的大学生。
相比之下,黑眼圈异常严重而且经常板着张苦瓜脸的小羽,确实会令人产生
比我还要老的错觉。
但无论如何,被一个自己极度厌恶的女孩称呼为「蓝哥」,对我而言简直就
是另一种形式的侮辱。
终于有一次我实在忍无可忍,向她吐槽:「羽姐,拜托请不要叫我蓝哥了,
好肉麻的说!如果你不想叫我阿蓝的话,就请直接叫我贱蓝,或者贱人蓝都可以,
这才是我的真名!」
一向没什么现代社会学常识的小羽,很明显从未接触过我这种无耻到连作贱
自己都那么认真那么骄傲那么理直气壮面不改色的人渣。一时之间,她惊愕到不
晓得该如何反应,只是一味地傻笑。
我想,很可能就是因为那一次的冲击,令她对我的看法彻底转变,因此她才
会有后来那些暴力行动。
/ 02. 暴力之女
小羽的暴力行动是从那年的团年饭开始的。
老板很寒酸,菜色完全对不上场合,抽奖的奖品更加可笑到无聊。
好不容易挨完一顿毫无诚意的团年饭之后,一众同事眼见老板完全不准备有
下半场,于是就三三两两地散去,其中有些交好的就私人组织余兴节目去了。
那一阵子,小羽经常流连夜店,据她后来解释,说是被朋友硬拉着去,她自
己其实不喜欢去云云。
我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只看着她的黑眼圈和眼袋,阴暗地笑而不语。
前几日她过生日的时候,也曾广邀各路牛鬼蛇神,花去大半个月工资,但偏
偏就只有我没去捧场。一则,我个人本就不喜欢去夜场;二则,我向来对于自己
不怎么在意的人都比较冷淡,更加懒得送礼;三则,再过两天就轮到我生日了,
我可不想开什么无聊的PARTY 来还人情债。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小羽比平日更看我不顺眼。
于是,当晚在她和她一班姐妹的多方怂恿之下,我临时充了次大头鬼,请她
们几个去唱K。但老实说,其中有一大半原因,倒是被老板的小器所刺激到的。
想我一介小职员,薪水有限,荷包干涩,肯请她们几个当时还完全不熟的所
谓同事去玩一项我自己根本不喜欢的活动,自以为已经仁至义尽。谁知她们一轮
电话急CALL,竟另外又叫了一堆猛男过来。
眼看小房变中房,预算大幅提高,而且自己明显已经成为了他人的嫁衣,十
足十一个白痴老衬,我当即发扬贱人精神,声明只付房费不买酒。
可想而知,那晚不可能玩得尽兴,其间,小羽借醉行凶,不停地用各种东西
远程袭击我。
而这,就是她一切暴力的开端。
以往我和她见面的场合只限于办公室,再怎样也不好太过放肆,一旦换了K
歌房这类地方,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她终于原形毕露。
没错,这丫头根本就是一个暴力狂。
人一旦暴露了真面目,就不会再伪装,至少她在我面前就不会。
那晚之后,只要我胆敢对她口出贱言,小羽就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手边的任何
东西来扔我,就算是有杀伤性的也照扔无误。搞得那阵子我经常很无奈地把以下
这句话挂在口边:「小羽,我觉得我总有一日会死在你手上。」
想不到一语成谶。
她最初使用远程暴力的时候,我碍于好男不与女斗的传统,一向只是闪避,
后来偶尔也会选一两样无杀伤性的小物件扔回去。但很快,她就将行动升级为弹
耳朵和捏手臂。事态演变至此,我当然也不可能再扮绅士,于是赤裸裸的肉搏战
就此展开。
一开头还勉强算是幼稚的小学生游戏,但慢慢地就变得有点儿童不宜了。
因为我实在不胜其扰,所以就事先警告她,再这样乱来我就要打她屁屁了。
但是小羽这种,根本就属于不到黄河不死心,到了黄河便死人的非典型神经
过粗症候群。
没办法,言出必行的我终于打了她屁屁。
由于只是快速的轻击,加上小羽平平无奇的身材,我这一下根本就毫无快感
可言。
不过我之所以冒着被控非礼的风险做出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为了抽她的油水。
我原本预期,这样大胆无耻的警告方式可以让她明白,再斗下去吃亏的终究
是女方。我天真地以为一向声称自己非常传统的小羽会被我吓倒,从而终止她那
无聊的暴力行为。
但结果,她不单止没有收敛,还反而叫嚣着要报仇。
那段日子,我们狭小的办公室内几乎每日都要上演这种不伦不类的戏码。
公司太小,渐渐就流言四起,虽则我本人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小羽却
意外地闪缩起来。
某次我取笑她:「怎么,平日贪小便宜的厚脸皮去哪了?」
她气恼地答:「你还笑!现在人家误会我和你有路啊!」
我满不在乎:「人家怎么想是人家的事。我会和你有路?除非全世界女人都
死光了。」
她反驳:「就算全世界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你!」
我不甘示弱:「如果你肯倒贴几十亿的话我或者可以考虑。」
她冷哼一声:「你给我一百亿我也不会考虑。」
我大笑:「我有一百亿的话,你这种超级奥特曼就连想和我说一句话的机会
都没有!」
由于我经常发现她竟然对一些小学生都知道的事表现得一无所知,觉得此人
实在OUT 得不可思议,所以就管她叫奥特曼,而每次我这样叫她,她都会当场暴
走。
这次也不例外——
「哎呀!衣架你都敢扔?!收买人命啊!」
「你活该!」
/ 03. 梦,竟先于爱
菲茨杰拉德在他的名作《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说过,当你想要看不起别人
的时候,你最好记住,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过你曾经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的。
坦白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成长的环境有多么优越过人,相反,我甚至对那
段日子有着各种不堪回首的沉重记忆。
只不过,相比起那些偏远地区的孩子,我所能接触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显然
更多。这并不代表我比他们幸福,更不代表我比他们优越,在正常情况下,我那
强大到逆天的自知之明足以让我对他们的单纯保持充分的沉默。
我知道,难以沟通是一回事,蓄意伤人是另一回事。
但那时候的我,却一再地残忍伤害小羽的自尊。
虽说当时的她确实令我非常讨厌,但这世界上讨人厌的家伙多了去了,也没
见我到处撩事生非过。说到底,她在我心里毫无疑问从一开始就与别不同。
我第一眼就判断出,这个女孩属于妖精级别,对我这种老而无钱的臭贱男,
她肯定连看一眼都烦。所以,与其自讨没趣,不如先行划清界线。
这是我一贯以来的自保伎俩。
可笑的是,太具攻击性的防卫战术使我的战略目标完全偏离了预定轨道。我
不单止未能与她划清界线,还反而以一种极度诡异的方式掉入了这个深不见底的
大坑。
在这个名为小羽的大火坑之中,我无力自救,只有越陷越深。
*
随着小羽对我的各种施暴行动不断升级,我开始梦见她。
不是因为想梦见她才梦见她,恰恰是因为我实在被她烦得无以复加,烦得想
要跳楼才会连发梦都逃不出她的魔掌。
本应是这样。
但她在我的梦中,却经常以一副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甜美笑容静静地看着我。
温柔,恬静。
含蓄,销魂。
我被梦中的小羽迷得神魂颠倒,有时还会忍不住将她柔软的身体揽入怀内,
轻怜蜜爱。而她,则微张红唇,低吟娇喘,眼神迷离,任君采摘。
如此纯美的梦境与难堪的现实,恰好成一鲜明反照。我每每于午夜梦醒时分,
长留一声唏嘘。
在我过往的人生中,每当我发现自己爱上某个人之前,她都会先行在我的梦
中出现。所以,我隐隐地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很可能已经深深地中了小
羽的毒了。
初识的时候,我曾经误以为小羽是不懂得笑的无聊女子。但后来,我间接为
她处理了一件在工作上长期困扰她的事件之后,我发现,她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偶尔,我甚至会在她脸上见到一抹与梦境中同样可爱的甜美笑容。
那一闪而逝的短暂光辉,每一次,都会令我生出恍如隔世的迷幻感。因为想
要追逐这种吸毒般的迷离快感,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仿
如毒瘾。
还记得我曾经对她半开玩笑地说过:要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你,其实很容
易,只要不经意间回头看一眼,如果他正在看你,然后隔一段时间又不经意地回
头看一眼,如果他还在看你,那么再过一段时间又不经意地回头看一眼,如果他
依然在看你,那他一定很喜欢你。
想不到,没多久我居然就向她亲身示范了一次又一次……
我怀疑,她已经隐约收到了我这只「癞蛤蟆」发出来的龌龊信号。为了试验
一下这信号的强度,我伸出了我的咸猪手。
其时已经是初夏,四月中,南方已经开始热了。
小羽那日穿了条短裙,大腿裸露半截,小腿全裸,很难令人不想入非非。趁
着每日例行的打闹之机,我非常无耻地偷袭了她的小腿。
触感细滑,实在令人忍不住想要一摸再摸。还好只是小腿,她只是随便地打
了我几下就算了。
但是接下来的几日,我又偷袭了她的大腿。她虽有反抗,但由于我们平日互
相打闹惯了,一般程度的反击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
再后来,我对她臀部的攻击也变成了不轻不重的抚摸,而她的反应依然不太
激烈……或者她自以为很激烈,但我却完全感受不到。
那时候,我实在分不清楚那究竟算是一种默许,还是出于某种无奈。
渐渐,我甚至开始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那是我和她之间,一种暧昧的默契。